《志》言:“天下之人,识与不识,皆知师鲁文学议论材能。”则文学
之长,议论之高,材能之美,不言可知。又恐太略,故条析其事,再述于后。
述其文,则曰:“简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惟《春秋》可当
之。其他经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修于师鲁之文不薄矣。
而世之无识者,不考文之轻重,但责言之多少,云“师鲁文章不合只著一句
道了。”
既述其文,则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
孟也。既述其学,则又述其议论云:“是是非非,务尽其道理,不苟止而妄
随。”亦非孟子不可当此语。既述其议论,则又述其才能,备言师鲁历贬,
自兵兴便在陕西,尤深知西事,未及施为而元昊臣,师鲁得罪。使天下之人,
尽知师鲁材能。此三者,皆君子之极美。然在师鲁,犹为末事。其大节乃笃
于仁义,穷达祸福,不愧古人。其事不可遍举,故举其要者一两事以取信。
如上书论范公而自请同贬,临死而语不及私,则平生忠义可知也。其临穷达
祸福,不愧古人,又可知也。
既已具言其文、其学、其议论、其材能、其忠义,遂又言其为仇人挟情
论告以贬死,又言其死后妻子困穷之状,欲使后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废
死,至于妻子如此困穷,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责当世君子致斯人之及此也。
《春秋》之义,痛之益至,则其辞益深,“子般卒”是也。诗人之意,
责之愈切,则其言愈缓,《君子偕老》是也。不必号天叫屈,然后为师鲁称
冤也,故于其铭文,但云:“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意谓举
世无可告语,但深藏牢埋此铭,使其不朽,则后世必有知师鲁者。其语愈缓,
其意愈切,诗人之义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铭文不合不讲德,不辩师鲁
以非罪。”盖为前言其穷达祸福,无愧古人,则必不犯法,况是仇人所告,
故不必区区曲辩也。今止直言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无害,故勉徇议者
添之。
若作古文自师鲁始,则前有穆修、郑条辈,及有大宋先达甚多,不敢断
自师鲁始也。偶俪之文,苟合于理,未必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若谓近
年古文自师鲁始,则范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见,不必重出也。皇甫
湜《韩文公墓志》、李翱《行状》不必同,亦互见之也。
《志》云:师鲁“喜论兵”。论兵,儒者末事,言喜无害。喜,非嬉戏
之“嬉”,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矣。孔子言:“回也好学”,岂是薄
颜回乎?后生小子,未经师友,苟恣所见,岂足听哉?
修见韩退之与孟郊联句,便似孟郊诗;与樊宗师作志,便似樊文。慕其
如此,故师鲁之《志》,用意特深而语简,盖为师鲁文简而意深。又思平生
作文,惟师鲁一见,展卷疾读,五行俱下,便晓人深处。因谓死者有知,必
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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