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于八月,菽粟
死高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盖万计。今岁秋
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缘得妄免,以亏兵食,慎敕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今,
约束州县吏。吏无远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敕限,甚者笞而绝之。
畿之民诉其县,不听;则诉于开封,又不听;则相与聚立宣德门外诉于
宰相。于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
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苟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
民之租。
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有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于天,河溢
于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岁旱蝗相连,朝廷岁岁随
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岁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
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
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远,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
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于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于上者,
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
扶风为县,限关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隐微者何限!
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民之志得不壅而闻于州,州不壅
而闻于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
王君圣纪主簿于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
夫素所叹者告之。
景祐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庐陵欧阳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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