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
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
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
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
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
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
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
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
“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
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
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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