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轼启。五月末,舍弟来,得手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至今。递中
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轼寓居粗遗。但舍弟初到筠
州,即丧一女子,而轼亦丧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
中逝去。异乡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得疾不轻,
且喜复健。
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炼。谪居
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天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
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宦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闲,
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
不治他事,但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不能
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须用冬至也。
寄示诗文,皆超然胜绝,孋孋焉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逼也。太虚未
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
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
作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若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
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说太虚不离口。莘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
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
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坏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
初到黄,禀入既绝,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
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叉挑取一
块,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囊
中尚可支一岁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此,胸中都
无一事。
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绝。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为风涛所隔,不能
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
舟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柿极多,大芋长尺余,不减蜀中。外县
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牛、獐、鹿如土,鱼、蟹不论钱。
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卷随行,喜借人看。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疱馔,
喜作会。太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但纸尽耳。
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笑也。
子骏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曾与相见否?此中有黄风少府张舜臣者,
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会葬老乳母,今勾当作坟,
未暇拜书。岁晚苦寒,惟万万自重。李端叔一书,托为达之。夜中微被酒,
书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轼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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